致輔仁大學法律系吳志光教授

代答一佛教徒學生關於廢除死刑的討論

 吳老師：

        謝謝您轉給我貴校網站留言版上，善觀先生對拙文的指教。一般來說，我對於bbs中用化名的討論，通常是不想回應的，「合掌令歡喜」就好了。但既然是吳老師推薦的，應該不是什麼真正的匿名者，所以，就談談自己的讀後感。不過，我想，主要是寫給吳老師看。因為，我很不習慣對著一個模糊的影像說什麼。

          這位先生顯然對廢除死刑沒有如實的了解。廢除死刑並不等於「縱囚」，也就是「完全取消刑罰」，而是認為在刑罰中，死刑是一種殘暴、無可挽回、不適當、違反正義、傷害生命權的方式而已。我想，這一點，您在課堂上應該會講吧！如果他是您的學生，卻把「廢除死刑」等同於「縱囚」，您應該給他一個不及格。

        其次，是關於佛教的。我認為這位先生對菩薩精神的了解，實在是不夠的。他的論點，總而言之一句話：「菩薩救助的是這一類(其實無罪但被判有罪的)『有罪』；而不是窮兇惡極，殺人不眨眼的『有罪』。」但是偏偏佛教經典當中，有一部份經典對於救助窮兇極惡之徒很感興趣。且不說「法華經．普門品」了，因為他認為我的詮釋只是望文生義，那麼，「觀無量壽經」的下品上生、下品中生、下品下生的惡人，當他們臨終向佛求助時，佛是怎樣立即救助他們到極樂世界的？

        且置理想化的經典，光講現實上發生過的歷史故事好了。佛陀救助的央掘魔羅(指鬘)，這是佛教史上人所共知的故事。央掘魔羅稱得上是一個「窮兇惡極，殺人不眨眼」的人！他殺了九百九十九人之後，甚至想殺了路過的佛陀，而佛陀為什麼要救他免於國王的追捕？甚至教他成為阿羅漢？佛教對於罪人的寬恕、憐憫是無條件的。要不然，怎麼會叫作「無緣大慈，同體大悲」？「無緣」的一種解釋，就是「沒有條件」。

        我的想法，如果佛菩薩只對無罪的人慈悲的話，那佛菩薩就無所施其慈悲了。我自捫其心，自知是罪惡生死凡夫，如果佛不是無條件救助罪人的話，佛菩薩將一定棄我而去。如果善觀先生信的是這種佛教的話，那我恭喜他，因為他自覺是義人；而我卻無法這樣想。

        說一句笑話給吳老師聽，如果菩薩只救助義人、不救罪人，那麼，這就不是菩薩，而是法官了。把菩薩當法官，實在是對菩薩的誤解。

        最後，對於我在文中批評幾位佛教界的長老，善觀先生認為，「此舉誠可謂『人雖欲自絕，其何傷於日月乎？多見其不自量也。』」我也希望是這樣的。這些法師的偉大，不是卑微的我所能動搖的。我也不想動搖他們。我只是把我所看到，所理解的說出來，我也不認為我講的一定就是百分之百的正確。而且，如果我發現我真的錯了，我一定會改正。因此，我真希望這些法師的見解是正確的，真希望他們拿出更有說服力的根據，向我證明佛教真的反對廢除死刑，好開我的眼目，解我的翳障。否則，我認為您的學生犯了「訴諸權威的謬誤」。如果他真的是你們法律系的學生，我真的替他的論理能力擔心。雖然他的文筆不壞。

溫金柯敬上
四月十三日